2013年12月28日 星期六

菁英的反叛


第一章  導論:民主的蕭條

......成功從來不曾與流動性(mobility)如此密切相關,在十九世紀對於機會的定義裡,流動性的概念並不很重要。它在二十世紀的風捲雲湧,是民主理想的墮落的重要指標,人們所嚮往的不再是生存條件大致的平等,而是如何由非菁英階級雀屏中選而爬到知識工作和管理的階級。
        於是,有野心的人們很清楚,四處為家的生活是出人頭地的代價。那是他們樂於支付的代價,因為在他們心裡頭,所謂的家庭,無非是好管閒事的親戚和鄰居、目光如豆的蜚短流長,以及保守頑固的習俗。新菁英們正在反叛他們所想像的「中產階級的美國」(Middle America):一個技術落後、政治反動、性道德壓抑、品味平庸、自以為是、自鳴得意、無聊而庸俗的國家。可望躋身於知識工作階級的人們,習慣離開內陸,聚集在沿岸地區,和充滿快速流動的貨幣、魅力、時尚、流行文化的國際市場攀關係。他們是否認為自己是美國人,則不無疑問。當然,愛國心在他們的德行位階裡並沒有名列前茅。另一方面,「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則非常對他們的胃口,我們腦海裡會浮現一個國際拍賣會場的景象,在裡頭可以欣賞到讓人眼花撩亂的異國風味的餐點、異國風格的服飾、異國情調的音樂、異國部落的風俗,而不必問任何問題,也不必承諾任何事。新菁英們只能在過境時順道回家,他們總是四處旅行,參加高階主管會議、新企業集團的開幕派對、國際電影節,或者是到不為人知的度假勝地。他們的世界觀基本上和觀光客沒什麼兩樣,那樣的視野很難讓他們對民主有任何熱情的奉獻。
--(全球經濟下的世界公民)+(新菁英們背叛了中產階級)p.28-29


......民主並不一定等於粗魯的個人主義,自立自強也並不意味著自給自足。正如我在第五、六、七章裡所說的,民主社會的基本單位是自治的社群,而不是個體。讓民主的未來堪慮的,正是那些社群的沒落。
--(貧富不均對於民主的危害)p.31

......民主需要觀念和意見的針鋒相對。觀念和財產一樣,需要盡可能的普及流通。然而那些自認為「出類拔萃者」,總是懷疑一般公民是否有能力理解複雜的議題並且提出批判。他們認為民主辯論很容易流於叫囂隳突的比賽,而理性的聲音在其中幾不可聞。聰明如霍拉斯‧曼也無法看出政治的和宗教的爭論本身是有教育意義的,因而試圖把某些引起紛爭的問題排除在學校以外。
--(公共辯論的式微)p.34

......自從笛卡兒(Descartes)試圖以不可懷疑的命題去建構哲學以來,對於「確定性」的追尋變成近代思潮的偏執主題。誠如杜威所說的,它使人們偏離了哲學的本務,亦即試圖得到「關於規範實踐行為的目的和方法......的具體判斷」。哲學家們在探索絕對者和不變者時,對於有時間性的和偶在性的事物總是不屑一顧。杜威說,在他們眼裡,「實踐行為本質上變成某種鄙事。」在西方哲學的觀點裡,知與行、理論與實踐、心與物,都一分為二。......但是學術界的麻煩不在於缺乏可靠的基礎,而在於他們(雙方陣營皆然)深信沒有了那些基礎的唯一下場就是懷疑論,甚至使得懷疑論無異於虛無主義(nihilism)。杜威很清楚那並不是唯一的可能結果,而實用主義(pragmatism)重新成為史學和哲學的研究對象(猶如晦暗景象裡的一線曙光),給偃蹇窮困的學術界帶來一絲出路的希望。
--(知識確定性的主張反而助長了相對主義)p.37-38

......我們社會的困境並不只是有錢人太有錢,而是因為他們的財富讓他們和公共生活隔絕。考斯覺得「我們習慣把專家當作單獨的一個階級」是個危險的徵兆。他們「沾沾自喜地蔑視弱勢族群」亦復如此。我則會說,部分的困境在於我們不再尊重誠實的體力勞動者。我們認為「創意」工作是在辦公室裡的抽象心智活動,最好有電腦幫忙,而不是生產食物、蓋房子或其他生活所需。勞心階層注定要遠離生活的實體層面,因此才會很低能地熱中辛苦而無報酬的健身運動以補償它。他們和從事生產的勞工的唯一關係是消費者的關係。他們沒有任何生產實體或持久的東西的經驗。他們活在抽象概念和意象的世界裡,一個由電腦化的實在界模型組成的擬態世界,他們稱為「超現實」(hyperreality),而有別於一般人寓居的看得見摸得著的直接實體世界。他們對於「實在界的社會建構」(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後現代主義思想的主要教條)的信念,反映了在一個人工環境裡的生活經驗,所有無法被人類控制的東西(當然也包括我們所熟悉而信賴的東西)一概被摒除在外。「控制」變成他們的強迫症。勞心階級有一種讓自己與風險和偶然隔絕的本能衝動(也隔絕了可能危害人類生命的不可預測的危險),使得他們不僅脫離了一般的世界,也脫離了實在界本身。
--(經濟的不平等形成社會階級的歧視)p.43-44



《菁英的反叛》The Revolt of the Elites and the Betrayal of DemocracyChristopher Lasch1995‧(商周出版2008
讀畢於20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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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這本書穿插了一些奇異的生活片花。
知道這本書的來源相當奇特。大五的九月剛開學,和黃Q去聽音契,翻了節目單中金指揮的序言,就引了拉許先生這本書的一段話。很久以後,再請親愛的念慈兒幫我到學校借書(離校最桑心:無學生證借書),雖然她很納悶這標題和內容好像不怎麼吸引人。五月,去幫奶奶過生日,這本書就在起降美國的飛機上讀完了。也許再早一點讀,就可以認真問在美家人一些「正經問題」。

太多中肯的觀察,準確地打臉美國,也同時賞了一味仿美、卻缺其底蘊的我們,所以也只能摘了第一章。摘不完的部份,大家去讀讀吧,個人受益良多。冷而精地剖析當代美國民主價值的墜落,關於階級、教育、文化、城市的描繪,而這些正是自己感興趣的部分。在就讀了親美(甚至遠不止於此)的圖書資訊學後,更是感慨萬千。

那時讀完想要買書,可惜絕版,幸好優秀便利的網路書店後來通知有書可買,真好。
只是好奇,2.5刷到底是什麼意思阿?

最後,譯者真是太棒了。

13 則留言:

  1. 可是《啟蒙的辯證》就很卡,不過《愛在流行》好像又還好。但也有可能是Adorno和Horkheimer的問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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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所以你會以譯者來挑書?以上二本值得看嗎?
    有順暢(正確)的翻譯即是賞心悅目了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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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是有些人的名字會比較常出現。商周是林宏濤(我有個印象是哲學人系列是他負責的);麥田是賈士蘅;立緒則是梁永安;遠流當然就是康樂跟簡惠美;群學就比較多元一點。
    如果真的要推論因果關係應該是說我買的書常常出現這些人的名字,所以自然就會留心他們之後的譯作。再準確一點的描述是:哇,這本書有中譯本了;哇,又是他翻的。

    我兩本都沒看完XD,《啟蒙的辯證》大概就是那種有德文腔的中文吧,可是張旺山翻的《韋伯方法論論文集》其實也有,所以我慢慢會傾向德譯中(特別是思辨性很強的作者)總是帶有一點不太容易親近的距離,可是這樣的距離並不表示翻譯本身不好,反而可能是更完整地保留了德文那種迂迴(冗長)的思考方式,只是對於我們這些外國讀者來說需要更有耐心地相信譯者的用心(當然,前提是譯者確實值得相信,至於要怎麼知道,最簡單就是讀原文囉XD)。《愛在流行》是高中的時候翻的,翻了一半,再也沒打開過,所以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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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幸好上述幾個人都聽過,我覺得鄭明萱也不錯。
      哲學人系列好像有點後繼無力、不然就絕版,麥田出書大概是最穩的吧,其他出版社的類似書系(時報文化?)就......自己理解掌握的有限,之後你有事沒事多寫些書評、推薦一下吧。有讀者如此,出版界欣慰之XD

      根本之道:練好外語。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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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鄭明萱的《從黎明到衰頹》一直供奉在架上,又提醒了我還沒看的書,罪過罪過(架上那本還不是我買的那本,因為Enoch先生跟我借結果折到了,他看完很喜歡就買了新的一本還我)
      城邦家大業大,當然格局不同。如果妳是說思想圖書館系列(郝明義先生的功績之一),好壞參差不齊的一套書(網路上還有公道價18000整套在賣),我覺得大概就像是志文的思想版吧

      其實就懶,太花腦了,寧可看看美食部落客拍拍漂亮的照片跟偶爾嘴砲兩下比較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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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他有把它讀完?也太棒,這星期見面我來問他。

      是阿,就是思想圖書館系列,原來參差不齊喔......但煩的是要讀才知道翻譯品質,不曉有沒有翻譯評鑑網之類的群組機制。其他類出版社或類書系有好譯本再多多引薦阿。又,你有讀過道風(漢語基督教文化)的譯書嗎?感覺如何?

      把閱讀當樂趣的痛苦就在於越讀越少、難以專精,但這又偏偏是它讓人滿足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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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後來想想,時報跟桂冠那一整大套比,後者應該更像志文。道風那個系列我架上也有五六七八本,不過只看了最easy的一本XD,書很貴就是了。至於翻譯,巴特的羅馬書釋義被鄭義愷稱讚是非常好的德譯中(一時找不到出處,但很有可能是在群學論壇,群學那幾篇討論翻譯的其實都蠻值得看的),但老黃說他看不太懂那個翻譯。我一直都沒讀,所以我也不好立刻下定論。
    我覺得評價翻譯(排除錯譯)其實跟翻譯一樣難,有時候你讀得很流暢,其實不一定表示他譯得好,也有可能其實是超譯得好…

    我提供另外一個看法,讀同一本書的中譯本(直譯本)與讀英文原典(包括英譯本)其實讀出來的味道真的不太一樣。中文容易觀察全貌,不過英文(譯)卻能提供更多翻譯所流失的細節。特別在於需要字字斟酌的哲學、思想文本,因著外文的熟悉程度未如中文自然,並且,在中文語境中,對於特定詞彙的敏感度也不及於外文。於是,藉由這種陌生感,反而在閱讀的時候要求更高的專注,也就可能帶來更多的反思敏銳度。當然,這樣的敏銳度需要透過不斷閱讀外文來訓練,不然,陌生感終究造就的是障礙與區隔。可是回過頭來,如果思考的過程依然使用的是中文,那即便是讀外文,翻譯始終都在進行。所以翻譯的工作其實是一種持續地將陌生轉為熟悉的實踐,如何讓外文的思考落實在中文的語境之中。這其實不只是譯者的工作,更是不願意囿限於中文書的讀書人漫長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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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接觸道風是在很奇異的情況下。前年某天坐在唐山的廢墟堆,就這樣冒出了一本在電腦桌上,但那時只草草欣賞了封面書名和封底文,出版社名就先記著;後來曾慶豹老師來政大分享的那一次才知道,喔ˊ,原來是他主編的呀;去年,才在基聯展買了第一本,買回去看了序就......先擱置XDD

      只是讀這些書,更別提外文,要練就多語切換的功力跟思考(還有時間),要至你現在這樣的體會,恐怕還要很久以後,甚至一輩子也不及。自己讀這些書也才剛開始了皮毛,且尚無正規課程訓練,才在想先在書籍翻譯和品質上作一些初步篩選,否則時間真的太有限了。

      要等寒假才能好好讀那些東西,目前正規身分還是圖資所的學生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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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發現我搞錯了,我架上的是劉小楓主編的歷代基督教思想文庫。道風那個喔,選的書很酷阿,有些我也很有興趣,像它就選了Baidou跟Agamben討論保羅的書,不過這也是因為當代歐陸哲學有人說是有一個神學轉向,反正一堆人都跑回去談基督教的東西(當然,很多都不是從信仰者的角度出發)。至於翻譯好不好喔,嗯,不知道XD,我有翻過《剩餘的時間》(這本超酷,它其實只討論羅馬書的前十個希臘字),應該可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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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歷代基督教思想學術文庫、道風書社、漢語基督教文化研究所之間的關係有點複雜欸。
      http://uip.cycu.edu.tw/UIPWeb/wSite/ct?xItem=34764&ctNode=13536&mp=8500

      我在基聯展買的其實是「台灣基督教文藝出版社(橄欖華宣子出版社--港+台)+中原大學宗教研究所(台灣)」的聯合出版品。道風系列和中原大學基督教學術叢書是兩回事,曾老師主編的是中原,但又是道風那邊的研究員,所以我也沒搞清楚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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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噗,商周的書?浪費錢又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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