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1日 星期四

逍遙與拯救

理性是工具性的,它所提供的東西不能作為至高的終極價值真理,我們對理性的全能不能寄予
無限的信任,這是無庸置疑的。
--p.7

通過寫作我沒有把自己贖回來。我一輩子都是作為死人活著的,現在我將真的要死了。我過去
的生活比別人的更甜蜜,我的死亡將因此更可怕。作為作家的我當然馬上就要死去。因為這樣
一種角色是沒有地盤,沒有生存權利的,連一粒塵埃都不配;僅僅在最瘋狂的塵世生活中才有
一點點可能;那僅僅是一種享受欲的幻想(卡夫卡)
--p.70


一個人提出的問題,只能是他能夠提出的問題,提問本身就是對提問者的存在界限的劃定。一
個人能提出什麼樣的問題,表明他是以什麼方式和力求以什麼方式去思考生活的。提問與其說
是問問題,詢問對象,不如說是把提問者自身的真實狀況問出來了。問題的提出總是不可避免
地顯示出提問者自身存在的有限性的邊界。正因為如此,古希臘先哲蘇格拉底這位最善於提問
的人,這位確立了問答法為智慧的助產術的人,最終信奉的原則是:「認識你自己」。
--p.90

康德在提出「人是什麼」的問題時,首先問的是:「我能知道什麼」,其次才是「我能希望什
麼」和「我能做什麼」。
--p.145

西方的人本主義精神是在神本主義的背景上產生出來的,不管是古希臘時代的早期人本主義與
諸神世界的互相平衡制約,不管是古希臘時代的早期人本主義與諸神世界的互相平衡制約,還
是文藝復興以來的近代人本主義與神本主義的互相對立衝突,在人本立場的對面或背後,總有
一個神本的立場和景觀。這種神本的立場和景觀在中國一以貫之的人本主義傳統中始終闕如。
--p.193

人的本性的陰暗、冷漠導致人命中注定孤立無援,人的天性的不完善便──人關係不可能建立
,不僅如此,人的冷漠天性導致的人的生存自身難保,迫使人竭力想用別人來枚自己,相互利
用,相互爭鬥。人與人之間最終是無法溝通的:「兩個人在一起時他覺得比一個人時更孤單。
如果他同另一個人在一起湊成兩個人,那第二個人將會來抓他,而他將只能聽任擺佈。在他一
個人的時候,儘管整個人類都來抓他,但無數伸出來的胳膊將互相糾纏,於是一個也抓不著他
。」卡夫卡一生都在拚命尋求與他人的充滿真摯溫情的聯繫,建立一種真正的人──人關係:
父子關係、男女關係、兄妹關係,乃至人神關係。但是,恰恰是在尋求這種關係時,人越發感
到絕望。一切人──人關係的正當建立,都是危險的。「我一生的一切不幸……但同時這也是
一種普遍的不幸……。僅從理論上看,由於寫信是一種很容易的事,這必定已經可怕的靈魄的
紊亂帶到這世界上來了。……真不知道這種想法是怎麼產生的:人們可以通過信件互相交流!
人們可以悲念一個遠方的人,人們可以觸及一個近處的人,其他一切都超越了人類的力量。寫
信意味著在貪婪地期待著幽靈們面前把自己剝光。寫下的吻不會到達應到達的地方,而是在半
路上就被幽靈吮吸掉了。」
--p.403-404

最終,我還得強調,十字記號是堵塞不住世界的道路,甚至連哲學家的理性的道路也堵塞不
住。人們不願相信十字架的象徵圖像的道路,寧可相信歷史的、理性的道路,種種「踐踏出來
的道路」。這是情懷的問題,而情懷是無法依靠論辯來解決的。正如馬塞爾所說,希望是一個神
秘,而不是一個問題。這也是不能靠論辯來解決的。在思辨的盡頭,只有默默的無言相對,讓
情懷自動流露出來,通過溫柔的眼神。如果沒有這種情懷,人們勢必只有重返思辨的邏輯起點。
--p.414

眾所周知,在康德哲學中,人的理性被確立為最合法的權威,逾越了它,認識就會進入了幻象。
一方面,人的理性的僭越的運用,是不合法的,另一方面,人類認識的一切可能的真理又都得
自於主體的理性認識;換句話說,主體的理知雖然有限制,但這恰恰是真理可能的條件,是作為
有限存在的主體的認識前提和所在。這樣,康德就賦予了有限的人的主體心智一種全新的造物主
的能力,它既是個體的獨立性的開始,依賴性的結束,又是個體的存在的遭棄絕的開始,與超自
然的形態的關聯的結束。人的地位進入了主體的位置,一切都依賴於他的自決──理性的自決,
與此同時,這主體也喪失了原初的、不管是希臘人還是猶太人式的根基,一切都聚集在主體性這
個中心點:認知的主體、實踐的主體、歷史的主體,這主體的核心標誌乃是他有清楚判然的理知。
--p.432

知道一切,並因此而不相信一切,除理知的東西之外,什麼也不想知道,正是現代虛無主義拒斥
神聖超覺的形象的邏輯根據。
--p.444

《薛西里弗斯神話》一書的邏輯正是如此。在否決了理性的自殺之後,卡繆得到了荒誕的自由,
這自由確保他在談論和鼓吹荒誕人的行徑(堂皇作風、喜劇、征服)時,得以免遭神明和世人的
譴責。這清醒的理性最終只是要為絕對需無作證,因為清醒的理性無法維護反而威脅著任何荒唐
行徑和可恥的舒服,只有絕對虛無才是荒唐行徑和可恥的舒服的根木保證。難怪虛無主義要與實
證論攜手,彷彿那樣一來它的腳跟就站穩了。格爾文指出:「虛無主義的所謂經典含義是與實證
同義的。即:除了直接被感知、所觀察的事物外,對一切都否定。如果誰要是問:感知觀察正確
的根據是什麼?回答是:『什麼也沒有』。所以就是虛無。」理性的實證論運用,就是為這最終
的虛無作證,以確保另一種東西了原初湧現。
--p.445

在那些時刻,我對我的靈魄說,靜下來,不懷希望地等待
因為希望也會是對於錯誤事物的希望;不帶愛情地等待
因為愛情也會是對錯了的事物的愛情;還有信仰
但信仰,希望和愛情都是在等待之中。
不加思想地等待,因為你沒準備好怎樣思想:
所以黑暗將是光明,靜止將是舞蹈。
-艾略特
--p.470

我要再次重複的是,所謂地獄和天國,都不住在這生命的此在之外,不在來生、來世,而在今生
的生命。地獄就是生命的中心無信仰的自大,就是一切自我的蛆蟲咬噬靈魂的自傲;天堂就是領
成救贖的神恩,靈魂中顫動著懺悔的祈告和對通體浸潤著愛的上帝的信仰。因而,背負十字架的
苦行,是對現實生命的愛意的絕對肯定,因而也是對現世生命的絕對肯定,個我生命對神聖的永
恆的應答,才是對現世生命的最高肯定。
我們不妨記住馬丁‧布伯的教誨,我你關係是從我他關係中脫出的,在這此在現時中,我你關係
呼喚出一個永恆的你。我們也不妨潛心領會克爾凱戈爾的教誨,拯救者只是在今天的黑暗的深淵
中誕生:「今天,一位拯者在你們心中誕生了,──然而,當他來到這個世界之時,世界仍然
是黑夜。黑夜不得不延續下去,──而白日就包運在這黑夜之中,拯救者恰好在此時誕生,這是
一幅永恆的圖景。」
--p.509-510



《逍遙與拯救》‧劉小楓‧(久大文化1990

 讀畢於2012.11
*

最早是黃老黃提到的。
那個暑假在東海全中門書攤幫忙的空檔,雨漣姐姐問起我怎麼會讀到這一本;後,竟在暑假的尾巴,連此並《沈重的肉身》一併送給了我。嗚,那一小塊蛋糕能算得上什麼阿。感激之情,此生難報。絕版書耶,是絕版書欸。
然後現在書正在雨漣姐姐的屬下那兒XDDD

這些段落其實很"個人"、或只是我看得懂的幾個角。中國的那一大部分......屈原,我真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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