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繽紛的年代

        從李登輝、陳水扁到馬英九，台灣二十年的政治文化始終有一條一以貫之的「脊椎骨」：民粹式的民主文化。民粹可以有推動民主的效果，也可以有反民主的作用。李登輝以民粹終結威權，證明「民粹是民主的非常手段」；陳水扁以民粹嘗試掙脫少數執政困境，以及轉移第一家庭的醜聞，證明「民粹是民主的變形」；馬英九以民粹轉移治理失能，卻只證明他是一個「民主無能，民粹無膽」的冒牌民粹主義者。

        而且，這種民粹式政治社會向下滲透民間社會的結果，對民間社會走向現代性的公民社會，也有非常巨大的影響，其中最具體而微的縮影就是「媒體模仿政治」。

--p.263〈民粹政治的兩張面孔〉王健壯

        回顧過去二十多年報紙媒體的發展變化，有人認為開放報禁之後幾年缺乏規範的市場，導致惡性競爭，最後讓整體報業陷入困境。此外，缺乏來自報業內部產業民主，以及閱聽大眾的規範立，結果讓「台灣並沒有真正稱得上自由與獨立的報業；只有以新聞自由之名，實際上營求私利的報業，也只有假裝自己自由的『自由報業』，實存的卻是『不自由報業』（unfree press）。」

--p.347〈當媒體走出黨國巨靈的爪掌〉顧爾德

……過去二十年，中國已經發生巨大變化，雖然這變化中也沉澱著不變的元素。在台灣，藍綠紛爭延伸到兩岸關係；而「中國因素」則惡化台灣的社會團結。想像中國的方式，延續著藍綠二分的對立邏輯。第一種觀點只看到財富與機會，認為台灣唯一出路在中國，為了經濟可以犧牲責任政治與民主人權。第二種觀點則看到威脅與風險，認為與中國交往過程中，台灣一直都是受害者，「錢進中國，債留台灣」。這兩種觀點只捕捉到中國的局部剪影，相激相盪且不斷自我強化。這兩種想像中國的方式，皆是冷戰時代國民黨統治下「威權發展」（authoritarian developmentalism）的衍生物。第一種中國想像害怕「失去商機」；第二種中國想像，則恐懼「被併吞」、「被共產」。前者一味擁抱中國；後者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擁抱中國並不保證台灣的經濟繁榮；而逃避中國也不保證台灣的安全。兩者都嚴重缺乏對中國社會的如實了解，凸顯了菁英主義心態，也看不見中國大眾生活的實際面貌。與「他者」整體社會生活經驗隔閡而產生的陌生感，是人們內心恐懼的最深刻根源。而台灣人對中國的無知或冷漠，正反映了台灣社會虛浮的「中產心態」。這種心態貫穿藍綠兩個陣營。兩者都沒有以社會觀點看待中國，便難以產生同情的理解。事情看不清楚，就會心生恐懼，對中國社會多一分瞭解，有助於我們解除自身莫名的恐懼，而理性、從容地應對中國帶給台灣的機會與威脅。從社會觀點出發，客觀分析兩岸問題，但不迴避主觀的價值選擇，就是本文所主張的第三種中國想像。基於此，我們才能進一步在國際政治層次上清楚認識我們社會的生存空間。

--p.357〈第三種中國想像〉吳介民

《秩序繽紛的年代：走向下一輪民主盛世》‧吳介民、范雲、顧爾德主編‧左岸文化2010

讀畢於20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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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本書，本來約好要和賴阿臉一起讀書會，但也只是「本來」嘛。它就一直被擱在架上，直到這暑假心血來潮。比起其他硬梆梆的書，這本回顧近二十年台灣發展的「小書」，顯得親切許多。

        一些論著者的名字，勾起了大四讀「台社研」論文的回憶。真的很感謝宗文，那時候每週文摘的逼迫，讓一門學問終於不停留在高深渺遠的西方理論想像，而是仔細深掘這座島許多我不為所知的角落與過去。還記得讀王甫昌寫的族群結構，一個視角被翻轉所帶給人的震驚，難以文字或言談表達。那些看似根深柢固的認同，遠比想像中脆弱、不堪一擊。

        書中，李道明談紀錄片運動、郭力昕談公共論述平台的消失、黃武雄論教改中的左與右，以及吳介民的第三種中國想像，是個人最有感觸的幾篇；然而，要羞愧的承認，憲改與司法體制是整本書唯二跳過的篇幅（對法律的無感就推托給行政法吧，因為它在大四時扼殺了我對法律的一切興趣），但其他篇論述不同群體的運動樣貌，才知道自己對於許多人因理想熱情帶出的行動與變革多麼無知；自己也多少享受了他們辛勤耕耘的果實（相對亞洲他國，算是稱上成功的婦運是台灣的驕傲，但後來婦運又怎麼和其他運動結合又是另一段故事）。

        今天，小謀老師唱名著白板上我們所寫下想關注的議題；固然被點名不夠國際化，但我們真的已對所站之地有足夠的認識與理解？我聯想到這本書，內中提及的變革，有哪些曾有過我們（基督徒）的參與，甚或任何立足之地？

        我沒有忘記自己一直是身在想方設法躋身菁英之列的中產群體，但我是誰、為什麼在這裡、該作什麼或擁有什麼樣的責任，這些反問未曾停歇。試著去讀這些與我的所在格格不入（甚至被鄙夷）的東西，沒有討論，儘管幫助逃避安逸的現實，但加深的只有疑問和痛苦和罪惡感。
        僅舉寫論文一例。
        上學期末段至剛過完的暑假，好多次萌生就任選一個合得來的老師、幫忙他做研究，就此畢業了事。但心裡隱隱抗拒，這豈不浪費自己具備的跨學科優勢？當初發宏願想寫的，不就是一個能在缺少脈絡的領域、發揮過往社會科學訓練所長的論文嗎？怎地過了一年，那些年少的大夢理想都灰飛湮滅？上帝領妳來這個領域只是混學歷？許多心有不甘，就算依賴再閱讀去排遣，但也只能達一定的程度。

        這本該是個單純的摘錄，卻也如此絮絮叨。
        其實沒壓力的閱讀，反而通常會有更大的收穫，以及更多的浮想連篇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