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

當愛召喚你時，追隨他，

雖然他的道路又艱難又陡峭。

當他的雙翼擁抱你時，順從他，

雖然隱藏在他翅端的劍也許會刺傷你。

當他對你說話時，相信他，

雖然他的聲音可能會破碎你的夢，如同北風蹂躪了花園。

--愛

你作工以便你能與大地及大地的靈魂齊步而行。

因為懶惰會使你對歲月陌生，而步出了生命的行列，這行列在莊嚴與引以為榮的謙遜中邁向無限。

當你工作時你是一支蘆笛，時辰的悄語經過你的心，化為音樂。

當所有其他的人同聲歡唱時，你們那一個願如蘆葦般，瘖啞無聲？

別人常常告訴你，工作是受咒詛，勞動是不幸。

但我說，當你工作時，你完成了大地最深遠的夢的一部分，那是當那個夢生成時就已分派給你的。

你持續的勞動，事實上即是對生命之愛，

透過勞動去愛生命，也就是與生命最內在的奧祕相親近。

但如果在痛苦中你稱生育是一種磨難，護養你的肉體是寫在你眉宇上的咒詛，那麼我便答說，惟有你眉上的汗水可以洗去那字跡。

別人也曾告訴你，生命即黑暗，在你的倦乏中你附和那些倦乏的人們。

而我說，生命確是黑暗，除非有著熱望，

所有的熱望都是盲目的，除非具有知識，

所有的知識都是無用的，除非有工作，

所有的工作都是虛空的，除非有愛；

當你懷著愛心工作，你乃將你與你自己，與人人，也與神聯繫在一起。

怎麼樣才是懷著愛工作呢？

就是自你心中抽絲織布，好像你心愛的人將穿它。

就是以關切之情造屋，好像你心愛的人將住進去。

就是溫柔的播種，快活的收成，好像你心愛的人將吃那果實。

就是在所有你製作的東西中吹注你自己的心靈的活氣，

並且知道所有被祝福的死者正站在你身旁守望著。

—工作

你將真正自由，並不是當你的日子不再有一絲掛慮，你的夜晚不再有匱乏和悲痛時，

卻是當這些事箍緊了你，你仍能脫昇出來，赤裸而自在的。

— 自由

你的靈魂常是一個戰場，你的理性和判斷常在其上與你的熱情和欲望交戰。

如我能做你靈魂的和事佬多好阿，使你本性中那些不諧與敵對的素質化為一致與調和。

但我怎能做到，若非你自己也變成和事佬；不，也能愛你的每一素質呢？

你的理智和你的熱情是你航海的靈魂的舵與帆。

如果你的帆和舵損壞了一個，你不是漂浮顛簸，就是被滯留在海上。

因為單是理性支配你時，它是一種拘限的力量；而熱情，若不加管制，則是焚毀它自己的火。

因此，讓你的靈魂擡舉你的理智到與熱情同高，使它可以歡唱；

也讓它指引你的熱情以合於理性，使你的熱情能日日復生，就像那從它自己的灰燼中升起鳳凰。

我願你把你的判斷和欲望，當作在你家中為你所愛的兩位賓客看待。

必然的，你不會擡舉某一位於另一位之上；因為偏待一個客人的，就會同時失去兩個人的愛與信賴。

在羣山之間，當你坐在白楊樹的涼蔭下，分享遠處田野和草場的和平與寧靜時──讓讓你的心在沉靜中說，『神在理性中休息。』當狂風驟起，強風搖撼了樹林，雷與電昭示著穹蒼的壯麗，──讓你的心在敬畏中說，『神在熱情中行動。』

既然你是神的領域中的一個生息，是神的森林中的一片葉，你也應在理性中休息，在熱情中行動。

—理性與熱情

沒有人能啟示你什麼，除了那在你知識的黎明時辰已半睡半醒的知識。

那在廟宇的陰影下行走在他弟子中間的教師，他給予弟子的毋寧是他的信心和愛，而非他的智慧。

如果他確實明智，他不邀你走入他智慧的宮室，毋寧引領你到達你自己心智的門檻。

星象家可以告訴你他對太空的了解，卻不能給予你他的了解。

音樂家可以唱給你聽蘊存於全宇宙的韻律，但他卻無法給你捉住這韻律的耳和能模擬它的嗓音。

熟習數字科學的人能告訴你應用衡與量的領域，卻不能引領你到那裏。

因為一個人的想像力不借給另一個人它的羽翼。

就好比你們每一個人都個別的存在於神的心目中，因此你們每一人也需有他獨有的對什麼認識，和對大地的了解。

—教誨

當你不能與你的思想和平相處時，你才說話。

當你不再能居住於你心中的寂靜中時，你便靠你的嘴唇生活，聲音是一種解悶的娛樂和消遣。

在你大部分的談論中，思想已被扼殺了一半。

因為思想是隻太空之鳥，在話語的籠中的確可能展開了雙翼，卻無法飛翔。

—說話

我能說你們內在的善，卻非你們的惡。

因為惡，不過是善被它自己的饑和渴折磨的結果。

不錯，當善饑餓時，它甚至在黑暗的洞穴中找尋食物，當它渴時，甚至飲自死水。

當你與你自己和諧一致時，你是善的。

然而當你與你自己不一致時，你並不惡。

因為一個分歧的家屋並不是賊窟；它只是個分歧的家。

一隻無舵的船會無目的地漂蕩在險峻的島嶼間卻不沉入海底。

當你努力的給予你自己時，你是善的。

然而當你為自己牟利時，你並不惡。

因為當你努力去賺取時，你只是一條緊抓著大地而吸取其乳汁的樹根。

顯然果子不能對樹根說，『要像我一樣，成熟、飽滿，永遠的賜予別人以你的富足。』

因為對於果子，給予是必要的，就如接受對根是必要的。

你是善的，當你完全清醒的說話，

然而你並不惡，當你睡著而你的舌頭漫無目的地晃動。

即使是結結巴巴的說話也能強健弱的舌頭。

你是善的，當你堅定膽大地直走向你的目的。

然而你也不惡，當你一拐一瘸地走向那裏。

即使那跛行的，也不倒退著走。

但你們強健而快速的，留意別在跛子前瘸行，而認為是仁慈的表現。

在無數地方你都是善的，然而當你不善時，你也未必惡，你只是拖延和偷懶。

可惜，那兔子不能教烏龜如何迅速。

在你們對你的大我的渴望中就蘊含了善：而你們所有的人都有那渴望。

但你們中，有些人的渴望是一股激流，衝刺有力的奔向大海，攜帶著山旁的奧祕和森林的歌曲。

在另一些人，它是一條平坦的小溪，在蜿蜒中迷失了自己，而閒盪著到達海岸。

但別讓那渴望深的對渴望淺的說：『為什麼你這樣慢，又停停歇歇？』

因為真正善良的人不會問赤裸的人，『你的衣裳在那裏？』或者問無家的人，『你的房子遭到了什麼？』

—善與惡

這一天我還說了什麼別的嗎？

宗教不是所有行為和所有的思想，

以及那些既非行為又非思想，而是即使當雙手忙於鑿岩石或照料織機時，一剎那間靈魂中湧現的驚奇和訝異嗎？

誰能把他的信心與他的行為分開？或他的信仰與工作分開？

誰能把他一生的時日攤開在面前說，『這是為神的，這是為我自己的；這是為我的靈魂，這其他的是為我的肉體？』

所有你的時日是在你自己與你自己間鼓動的翼。

披戴著他的道德好似他最好的衣裳的人，不如赤裸吧。

風和陽光不會使他肌膚受傷。

那些以倫理來限制他行為的人，是把他的歌鳥囚於籠中。

最自由的歌不來自欄杆和鐵絲之後。

那些禮拜對他只是一扇能開也能閉的窗的人，他們還沒探訪過他們靈魂的屋子，那裏的窗由黎明到黎明永遠開著。

你每日的生活就是你的廟宇和你的宗教。

不論何時你進去，都要帶著你所有的一切。

攜著犁、風箱、木槌和琵琶，

那些你著需要或歡喜所製的東西。

因為在冥想中你無法升得比你的成就更高，也不能沉淪得比你的失敗更低。

並且帶著所有的人同住：

因為在崇拜中你不能飛得比他們的希望更高，也不能貶抑自己比他們的絕望更低。

如果因此你明白了神不是個解謎者，

不如向你周圍看看，你將看到祂與你們的孩子們一同遊戲。望入穹蒼；你將見祂在雲中行走，在閃電中伸出雙臂，而隨著雨降下。

你將在花中看見祂微笑，然後升起而在樹的搖曳中揮手。

—宗教

《先知》The Prophet‧Kahlil Gibran‧1923（純文學1970）

 讀畢於201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