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6日 星期一

城門開


        二○○一年年底,因父親病重,我回到闊別了十三年的北京。即使再有心理準備,也還是沒想到,北京已面目皆非,難以辨認,對我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城市。我在自己的故鄉成了異鄉人。
        我生在北京,在那兒度過我的前半生,特別是童年和青少年——我的成長經驗與北京息息相關。而這一切卻與這城市一起消失了。
        從那一刻起,我萌生了寫這本書的衝動:我要用文字重建一座城市,重建我的北京——用我的北京否認如今的北京。在我的城市裡,時間倒流,枯木逢春,消失的氣味兒、聲音和光線被召回,被拆除的四合院、胡同和寺廟恢復原貌,瓦頂排浪般湧向低低的天際線,鴿哨響徹深深的藍天,孩子們熟知四季的變化,居民們胸有方向感。我打開城門,歡迎四海漂泊的遊子,歡迎無家可歸的孤魂,歡迎所有好奇的客人們。
        這一重建工程曠日持久,比我想像的難得多。記憶帶有選擇性、模糊性及排他性,並長期處於冬眠狀態。而寫作正是喚醒記憶的過程——在記憶的迷宮,一條通道引導另一條通道,一扇門開向另一扇門。
        童年、青少年在人的一生中如此重要,甚至可以說,後來的一切幾乎都是在那時候形成或被決定的。回溯生命的源頭相當於某種史前探險,伴隨著發現的快樂與悲哀。如果說遠離和回歸是一條路的兩端,走得越遠,往往離童年越近;也正是這最初的動力,把我推向天涯海角。
--〈序:我的北京〉p.1-2


        我對上海的印象是混亂的,其繁華程度令人吃驚,和北京相比,那完全是另一個世界。但那繁華後面似乎藏著什麼。對我說更重要的是,遠離北京使我重新辨認北京,知道它的天地、界線及可能的外延。後來我滿世界近乎瘋狂地奔走,可追溯到這頭一次遠行。多年後讀到俄國詩人巴爾蒙特的詩句:“我來到這個世界,為了看看太陽和藍色的地平線。”我被這詩句一下擊中了,廓清了自上海之行後在內心潛藏的旅行衝動。
--〈去上海〉p.113

《城門開》・北島・三聯書店2010.09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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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邂逅這本書,在北京書市。那天的北京柳絮亂飛,自己一個人從北大搭不短距離的地鐵再轉公車到朝陽公園。個人認為書市的精華就只有某幾間出版社,其他的攤位多是相同的書一再重複地出現。三聯書店我買了兩本,一本是楊絳的《我們仨》,另一本就是這本散文:它的序擊中了我的心。
        那天的戰利品一共是四本書,六十六人民幣,划算阿划算。

        北島的詩還沒讀過,不過首次聽聞他的名字,是在校園實習時聽某位大叔買了《北島全集》而得知。

        這本散文是在從西安回北京的臥鋪上讀完的,我在手機上寫下:他的文字寫實而簡單,但是在直白間又能準確窺見他描摹人性的深刻、醜陋和尷尬。畢竟要寫一座自幼生長的城市和自己的過去,是一件太過巨大且太近距離一致模糊不清而難成的任務,更何況是狂躁狂飆的青春期和文革時期。
        那是一段過於狂躁的年代,而北島文字冷靜的刻寫,更顯出他的沉著與旁觀。
        印象深刻:養兔記、去上海、父親。這幾篇寫得真好。

        讀完,在車上用手機查書評。豆瓣的讀者很是厲害。剛剛又讀到一篇專訪,甚好。 

1 則留言:

  1. 楊絳錢鍾書半世情緣 「我們仨」天上重聚
    http://www.hk01.com/%E5%85%A9%E5%B2%B8/22745/%E6%A5%8A%E7%B5%B3%E9%8C%A2%E9%8D%BE%E6%9B%B8%E5%8D%8A%E4%B8%96%E6%83%85%E7%B7%A3-%E6%88%91%E5%80%91%E4%BB%A8-%E5%A4%A9%E4%B8%8A%E9%87%8D%E8%81%9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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