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0日 星期日

我與父輩


        毛主席這人,雖然偉大,可他不是醫生,不能幫我大姐治病。這就使得我們家的生活,離革命遠了一步,如同鄉村,離城市遠了一步;農民,離市民遠了一步;窮人,離富人遠了一步,但革命的氣息,總還如夏熱冬寒般,風風火火,時時常常地撲進我家院落,撲進鄉村的田野。
--p.025〈槍斃〉


        寫作成為我生活的祕密,使我感到在那青春年代裡,我比別的同學和鄉村的人們,都過得充實和多了一份願念理想,似乎在生活中比別人有著更多的一束遙掛在未來的光明;使我覺得,正因為文學的存在,才有了我那時活著的意義,才有我文學的昨天、今天,和可能是灰暗而艱澀的明天。
--p.038〈寂冷的亮光〉

        現在,我的大伯已經去世了三年。八十歲的大娘,也因糖尿病和小腦萎縮等,變得沉默於世,言語不清。我後悔,沒有在還得及時,去詢問他們在那特殊的三年歲月裡,是如何帶著一群孩子,熬過了那整個中國都在超越極限的極度飢餓中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想,我錯過的不僅是一場紀實的答問,一定還是一場泱泱大國的農民為了生命和親情,和所謂的“自然災害”用活著的信念,去抗爭飢餓與死亡的一部生命的史詩。
--p.114〈織洋襪〉

        總算無論如何說,因為這豎起的新房子,是我大伯家滄桑的日子,顯出了與他戶人家的相同和不同。相同的是,過的都是那個年代裡鄉村瘦弱的歲月;不同的是,因為大伯家人口眾多,其歲月的日子,就過得比別人更為艱辛和疲憊。但在這戶人家中,因為大伯的存在,就像一片新生的林地中,有一顆粗壯而古老的大樹,一下讓那林地有了境界和氣韻,有了精神和風骨。大伯是那片林地中的那棵古而壯的樹,因為他如牛如馬地勞作,因為他如同頭羊、頭雁樣領著子女們為活著、並力求在活著中讓子女們盡力吃得飽一些、穿得不那麼破爛裸露些,並且在他們長大成人時,都能夠有理由談婚論嫁,有條件娶妻生子,我大伯在他不認識自並且在他不善深究言談的人生中,深深地明白兩個字的含意和深邃,那就是——尊嚴。
--p.139〈大伯一家〉


《我與父輩》・閻連科・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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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是在四月的北京書市買的,在六月絲路行的火車上讀完的。

讀了會讓人哭的書,我通常都會推薦。繼《往事並不如煙》和《消失的老北京》,這本書也讓我在火車上默默泛淚。

書中分為四大篇,寫自己的童年、父親、大伯一家,以及四叔。寫我的四叔當中的〈日子與生活〉(p.184-185),對比鄉村和城市,寫得真好。

讀完之後,感慨「沒有歷經苦難者是很難寫出好作品」,而閻連科艱困的童年生活,造就了這一本寫實而深刻的散文。對比之下,北島的北京童年則顯得屁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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